《杨根思》——苦难的童年(节选)
发表时间:2020-11-12   来源:学习出版社

 

   

      

 

  “大兄弟,出什么事啦?”羊德堂站在门口惊愕地问。

  

  “你爹和‘二疤子’从江南回来搭上了土匪的船,‘二疤子’逃回来了,你爹被土匪砍死在江里了……”报信人气喘吁吁地讲述着经过。羊德堂像挨了重重的一锤,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手中的空瓢落在了地上。

  

  这时,草屋里传来了“哇哇哇”新生婴儿的啼哭声。

 

  “苦命的伢儿,你生的不是时候啊!”羊德堂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胸襟,绝望地叫喊着,泪水流淌在满是皱纹的脸上。

  

  这个在寒风凛冽中出生的婴儿,是羊德堂的第二个儿子,他的到来并没有给这个贫苦的家庭带来一丝的欢乐,相反全家人都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。

  

  孩子出生后,似乎明白自己的处境,竟然不哭也不闹,饿的时候只是蹬蹬腿,舞舞手。娘的奶水是不够他吃的,不到一个月就只能吃妈妈用瓦罐熬的米糊糊。满月的时候,父亲按照羊家的字辈,请人给他起了好听的名字,叫羊庚玺,也就是后来的战斗英雄杨根思。

  

  羊德堂是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,40岁刚出头,已经被生活的重担压得腰弯背驼。一家四口仅靠四叔留下的两亩沙地艰难度日。羊庚玺的妈妈刘氏得了一身重病,一年中将近有大半年时间不能起床。

  

  寒来暑往,转眼羊庚玺5岁了,苦难的生活使他过早地懂得了父母的艰辛。他跟着哥哥羊龙玺挖野菜、拾麦穗、捡山芋,帮着父母分担生计。然而,家里借的高利贷像滚雪球一样翻着跟头往上翻,债主家的狗腿子三天两头来逼债,压得羊家喘不过气。为还债,羊德堂不得不又租种了地主家的几亩地,还借来麦种,头年播下后,一家人起早贪黑地除草施肥,指望来年能有个好收成。

  

  好不容易盼到收获的季节,眼看金黄的麦子在地里长势喜人,还没来得及收割,地主便派人传下话来:“歉年不减,丰年加成,今年的租子一律加二成。”羊德堂无奈,只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,盘算着自家总能剩下一些的。收割的麦子还没等晒干,地主的大管家便带着一帮狗腿子来收租,大管家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算盘,场上黄灿灿的麦子一大半被装进了地主家的大口袋。

  

  年幼的羊庚玺瞪着眼睛看着大管家的算盘,他不明白为什么算盘一阵响,家里的麦子就被他们拿走了。

  

  收租的人前脚刚走,逼债的人又上了门,剩下的麦子又全倒进了高利贷债主家的粮仓。

  

  全家人辛辛苦苦劳动一年的成果,最后竟然颗粒不剩。被榨干血汗的羊德堂气得口吐鲜血,怀着满腹怨恨惨死在了草垛旁。羊庚玺的妈妈踉踉跄跄地奔出来,一头扑在羊德堂的尸体上,号啕大哭。她哭着哭着,嘴里吐出一团团白沫,两眼向上直翻,昏厥过去了。

  

  等她苏醒过来,人们诧异地发现她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认识了,她疯了。吃人的世道把一个勤劳善良的妇女逼疯了。没几日,羊庚玺的妈妈便丢下羊庚玺兄弟二人,含恨离开了这暗无天日的社会。不满6岁的羊庚玺只好跟着哥哥羊龙玺在这苦难的人世间相依为命。

  

  1930年8月,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把苏北平原变成了一片汪洋,江堤决口、房屋倒塌,洪水过后,饥荒遍野、灾民成群,羊庚玺和哥哥羊龙玺靠着乞讨,剥榆树皮、吃“观音土”勉强度日。

  

  有一天,从上海来了一个招童工的工头,把哥哥羊龙玺和邻村几个较大一点的孩子拐带走了。从此,羊庚玺就像漠漠长空里一只折翅的孤雁,饥饿、疾病甚至死亡在向他逼近。乡亲们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,只好东家拿一碗米,西家给一碗粥,在穷人们的帮助下,他才顽强地活了下来。

  

  苦难的生活、悲惨的遭遇、强烈的仇恨使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、孤僻倔强。为了能有一口饭吃,羊庚玺11岁那年离开羊货郎店,来到太平州一个外号叫“钱拐子”的周姓地主家当放牛娃。条件是放一年牛,管吃管住,年底给两块工钱。羊庚玺每天除了放牛外,还要推磨、打草、晒牛屎…… 干的牛马活,睡的牛窝棚,吃的猪狗食。夏天,蚊虫、牛虻把羊庚玺身上叮得找不到一块好皮肤。冬天,羊庚玺的双脚冻得红肿,有时只能伸进冒着热气的牛粪里取暖。一天天忍受着地主家的虐待,苦难的放牛娃眼看着一年就要熬到头了,按当初“钱

拐子”答应的条件,过不了几日,羊庚玺就可以拿到两块钱的工钱了。

 

 

  这天傍晚,羊庚玺背着满满一筐牛草,牵着大水牛,回到牛棚,他刚放下草筐,地主就背着手来了。羊庚玺知道“钱拐子”经常来检查牛草,借故打骂或是克扣一顿饭。羊庚玺刚系好牛绳,就听见“钱拐子”吼道:“你打的什么草?这种荞麦秸,牛吃了会中毒。”羊庚玺回头一看,草筐打翻在地上,地主抓着一把开了花的青荞麦,羊庚玺不禁愣住了。羊庚玺忙辩解说这不是他打的草。“钱拐子”狡黠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凶光:“你想毒死我的牛,还不认账,给我滚!”“钱拐子”把手里的青荞麦秸狠狠地朝羊庚玺的身上摔去。

  

  羊庚玺明白了,这是“钱拐子”为了赖工钱想出的毒点子,他气得颈上暴青筋,抓起自己的破衣服转身离开了。羊庚玺一年到头辛苦劳作,却被地主讹了工钱,分文未取被赶了出来。上哪儿去呢?天下这么大,难道真没有自己立足生存之地?于是他决定去上海找哥哥。

  

        

 

  林记地毯厂的童工们每天天不亮就被叫起来干活,直到晚上楼上的大挂钟敲过12下,二十几个童工才拖着困倦的身子从高高的座板上下来,蜷缩在机弄里潮湿的地上,垫着破草席,盖着烂麻袋片缝成的被子睡觉。

  

  童工们每天早上只喝一碗散发着霉味的稀饭,就得爬上织毯机。谁的动作慢了一点,工头的藤条就会落到谁身上。

  

  羊庚玺足足干了3年的杂工,老板才让他上机学习织毯。3年间,羊庚玺恨透了林老板和老板娘的恶行。与羊庚玺要好的一个童工小毛头,生病了还被老板逼着干活,不让休息,最后累死在毛线堆里,林老板就叫人把他的尸体丢在了城南的臭河沟;染毛线的刘老五,被化学染料烧伤后,不但不给他医治,还授意工头将他活活闷死在被子里。

  

  羊庚玺实在忍受不了这非人般的生活,他想法儿要逃出去。但要逃出这鬼门关可不那么容易。一日夜里,羊庚玺趁着工头睡觉,偷走了大铁门的钥匙,悄悄逃出了林记地毯厂。羊庚玺的心里仿佛搬走了一块大石头,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。他茫然地、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天后,又困又饿的他在十六铺码头的一个角落里又被工头带人抓了回去。

  

  回到厂里,老板娘挥起绞棒和藤条朝羊庚玺一顿毒打,绞棒打裂了,藤条打折了,老板娘还是不停地打。羊庚玺忍无可忍,埋在胸中的怒火顿时迸发出来,他猛一翻身站了起来,从老板娘手中夺过绞棒,狠狠向老板娘身上抽去。老板娘没想到羊庚玺竟敢反抗,气得两眼直冒金星,发疯似的大叫着:“小猪猡,敢打老娘?这还了得!”随即操起一把七齿铁耙朝羊庚玺头上砸去。

  

  羊庚玺顿时倒在血泊里,鲜血染红了地板,染红了羊毛线。

  

  从此以后,老板娘更加记恨羊庚玺,处处刁难他。羊庚玺忍受了5年非人般的生活,他也渐渐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小伙子,性格越来越倔强。5 年的学徒期刚满,他就决定卷起铺盖离厂。

  

  林老板一改往日的笑脸,阴森地对他说道:“翅膀硬了,想飞?没有那么便宜的事,要走可以,先把这5年的饭钱还回来!”

  

  “什么?我替你做了5年工,没拿一个铜板,还跟我要饭钱!”羊庚玺额头上青筋暴突,气得直咬牙。

  

  羊龙玺知道林老板手段毒辣,怕羊庚玺砸了饭碗,劝说羊庚玺不要走。羊庚玺看着眼珠发黄、皮包骨头的哥哥,又犹豫了,他不是怕老板,而是担心忠厚老实的哥哥遭欺负。

  

  一次,哥哥羊龙玺生病,浑身没有力气,喘着粗气伏在座板上想歇一会儿,工头挥着黄藤条骂骂咧咧奔过来,举手就要打,羊庚玺上前一把抓住工头的手腕,用力一扭,疼得工头直叫唤。工人们平时对工头、资本家老板和老板娘的仇恨一下子迸发了出来,纷纷站在羊庚玺的周围给他助威。

  

  自从这件事以后,林老板对羊庚玺格外反感,决定把他调出车间,派他去拉四五百斤重的羊毛车,以此惩罚他。

  

  羊庚玺每天拉着羊毛车,从城南走到城北,看到许多像他一样干着苦活脏活累活,还吃不饱饭的人群。他对这座曾经给他带来谋生希望的城市,越来越失望。

  

  1937年七七事变后,日军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,在中国土地上大肆烧杀抢掠。8月13日,淞沪会战开始,11月12日,日本侵略军占领上海。羊庚玺在拉羊毛车的路上,从报童的叫卖声中了解到日军的罪恶行径,还听说新四军部队夜袭了上海虹桥机场,烧毁4架日军飞机的消息。羊庚玺真想知道,新四军是什么军队?敢打日本人?敢烧日军的飞机,真痛快!他开始对新四军充满了好奇,甚至崇拜和向往。

  

  林记地毯厂在风雨飘摇中支撑到1939年。这一天,林老板和老板娘强迫工人日夜赶班,在织完了最后一批地毯后,林记地毯厂宣告关闭,几乎被榨干血汗的工人们被他们一脚踢出了厂门。